“苏三离了洪桐县,将身来在大街前,未曾开言心内惨,过往的君子听我言”。
这早先是梅派京剧《女起解》中苏三一段脍炙人口的著名唱段,1911年由17岁的梅兰芳先生唱红,至今各个流派都有版本,是旦角青衣拿手的看家名唱。
明朝正德年间,京城前门外的怡春院名妓苏三,和吏部尚书子王景隆一见钟情,她改名为玉堂春,誓陪白首。两人相处半年有余,风花雪月,逍遥浪漫,王在妓院钱财用尽,被鸨儿轰出,苏私赠银两使王回了南京。王走后,鸨儿把苏骗卖给山西商人沈燕林作妾。沈妻与人私通,毒死沈,反诬告苏。案发后,洪洞县令受贿,判苏死罪。解差崇公道提解苏三自洪洞去太原复审。途中苏诉说自身的遭遇,崇公道加以劝慰这一段情节即为《女起解》剧情。
之前,《女起解》是没有单独成戏的,均与本戏《玉堂春》连演。《中国戏剧史》考据此剧是清代花部乱弹作品,作者不详,故事见冯梦龙编订的《警世通言》卷24《玉堂春落难逢夫》,《情史》卷2中亦有此事。至于舞台剧,明代已编成《完贞记》、《玉镯记》传奇,到清代,《玉堂春》传奇即演出于昆曲舞台,但剧本已失传。清末民初,《起解》这一折经京剧名家王瑶卿先生和梅兰芳伯父梅雨田改良,成为梅派特色剧目,之后,单独成戏流传至今。
《女起解》又名《苏三起解》,不仅是京剧旦角的开蒙戏,还是中国戏曲中流传最广的剧目之一。
“洪洞县里无好人”这句话源自京剧《女起解》中女主苏三的唱词:“洪洞县衙里没好人”,后来被误传为“洪洞县里无好人”,少了一个字,祸及全县父老百姓。
因为封建社会衙门制度腐朽落后,有钱者任意犯法而不究,无钱者蒙冤受屈无人问,洪洞县衙里没有为苏三主持公道的人,民女苏三因而悲呼“洪洞县衙里无好人”。
《女起解》里的解差崇公道倒像是个好人,老头历经沧桑,年迈还在干着这桩苦差事,遇到苏三这样被冤枉的女流,怜香惜玉,很是体恤。
这一句唱词让洪洞县蒙冤从古到今全国闻名。哪个人在洪洞遇到不开心的事,先拿此话来黑洪洞,搞得洪洞县怎么辩解都难翻此案。比如此次从洪洞高铁站打车到县城,出租司机趁机绕了一段路,布衣游客心头就先冒出一句“果然洪洞县里无好人”的感觉来。
来到洪洞县,先把苏三看。在洪洞找苏三待过的地方要说去“苏三监狱”,否则当心把你拉到那座门口有武警站岗可以容纳2000多犯人的现代化洪洞监狱去!哈哈!
苏三监狱在洪洞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古槐路上,遗憾的是,今天看到始建于600多年前明朝的这座号称中国现存最古老的监狱,才复建二三十年,原装的那个苏三监狱早在1972年连同审理苏三的县衙就被拆除了。不过,这座苏三监狱修旧如旧,仿真度很高,比重庆歌乐山下那座4A级景区的监狱更像监狱。
任何监狱的主体都是牢房。苏三监狱由12间普通牢房、死囚牢房和看守人员住房组成,进入牢房的通道狭窄,上空布满了铁丝天网,悬挂有铜铃,假如有人一碰到铁丝网铜铃就会响。普通牢房每间仅4平方米,阴暗潮湿,终日不见阳光。
心情沉重地走过由普通牢房、狱神庙、死囚洞、虎头牢、丈八墙、苏三井等主要建筑组成的狱牢,看到院中立有苏三的塑像,苏三监狱院外建有陈列室,与苏三有关冤案的丰富实物资料陈列于此。
过道的尽头是狱卒的看守房,左边就是死囚房了,牢门共有两道,门上画有青面獠牙、怒目圆睁的动物,叫做狴犴,所有进入死囚牢的人都要在狴犴像前低头,以示敬畏。两道门是一左一右开的,囚犯如果越狱,打开第一道门,第二道门就不好打开了,因为它打开方法与第一道门不一样,这样就拖延了犯人越狱时间。
死囚房是令人窒息的。院子内隔为三间房,相传西侧的一间当年囚禁过苏三,为了区别于其他牢房,特地在里面立了一尊苏三塑像,院的中央还有当年传说苏三坐监时洗衣的水井和石槽。那个水井口很窄小,顶多五寸多宽,小脑袋能伸进去,身子绝对塞不进去,防止囚犯投井自尽。院内围墙又高又厚,院墙厚达2--3米,里面填满流沙,防止囚犯挖墙逃跑。如果挖开墙砖,流沙就会大量涌出,弄不好就把犯人掩埋了。
普通牢房通道端头旁边有狱神庙,所有进来的犯人都先拜过狱神才得进牢房。狱神庙左下方墙根处有一个小洞,就是死囚洞,当时的犯人在狱中病死或是被打死,不能从大门拉出去的,只能从这小洞口出去,平时这洞口是封闭的,需要用时才打开。
在设计监狱这种极端场所的细节上,可以看出人的邪恶理念一旦被激活,会琢磨出极致的负聪明才智。
想想苏三当年在这种环境下,那可真是受尽了折磨,何况还被冤判成死刑,怎么能对洪洞县衙有好感呢!
人类进化成站立行走的高级动物后,温饱之后有了欢愉的需求,产生了舞蹈音乐乃至戏剧。戏剧是夸张的舞台艺术,艺术来源于生活,生活中可能有苏三这样的原型,又和洪洞拉扯上了,难免不是巧合。洪洞县是山西人口大县,上次普查达到72万。历史上晋中经商风盛,那时又没有卡拉OK洗脚屋,有了钱逛青楼吃花酒纳小妾司空见惯,编出个沈燕林家的故事来当然也很容易。沙漠里没市没人没钱,怎能有今古奇观之类的传说?!
远道来了一趟大名鼎鼎的洪洞县苏三监狱,怎么也得留个念想吧?正当拿着相机左盼右顾找合适的人帮忙时,窄窄的人行道上路过的一位老者热情地点点头,接过相机对着布衣游客咔嚓一下,千载难逢,定格于此。
于是,心里顿觉温暖如春。一句妄言冰冷了一座城,一个好人却让一座城充满阳光。
谁说洪洞县里无好人?!